陳夢家和唐蘭於上世紀三十年代在西南聯大共事,一直到六十年代故宮博物院成立文物修復委員會,兩人雖說是同道中人,但分離多於進行連結。要想認識,就既需要區分,也需要連結。當沒有共同體和互助、友誼和愛的補償時,過度分離就會妨害人與人之間的關係。
陳夢家給唐蘭的第一個印象,是因為他的態度與禮貌使唐蘭不屑與其成莫逆之交,從而形成分離。1957年10月唐蘭發表的《右派分子陳夢家是「學者」嗎?》一文中有生動描寫這種相異性:「1933年前後的一次宴會上,聞一多先生告訴我,有個青年陳夢家敢於說『夏朝就是商朝,夏禹就是商湯』將要訪我。隔幾天,這青年來,長頭髮,神氣傲慢。留下很厚一部稿子,內容荒謬,都是忽發奇想,懸空立說。這是我認識他的開始。不久他入燕京大學研究院跟容庚先生學金文。」
這段話從兩方面顯示了分離的前提,一方面陳述陳夢家的觀點是如何同時包含着錯誤和蛊惑,致使唐蘭對陳夢家之後編的《海外中國銅器圖錄》和寫的《中國銅器概述》都帶有偏見。前者更在反右時被唐蘭拿出來,以印證陳夢家是一個「人們所想不到的」「淺薄無知」的人。另一方面,是陳夢家的不修邊幅和不識大體讓唐蘭覺得是一種冒犯與蔑視。梁實秋在《談聞一多》中有一段描寫:
他的從前的學生陳夢家也是他所器重的。陳夢家是很有才氣而不修邊幅的一個青年詩人,一多約他到國文系做助教,兩人頗為相得。有一天他們踱步到第一公園去看櫻花,走累了到一個偏僻的地方去休息,陳夢家無意中正好坐在路旁一個『招募新兵』的旗子底下,他蓬頭垢面,敞開胸懷,這時節就有一個不相識的老者走了過來緩緩地說:『年輕人,你什麼事不可幹,要來幹這個!』一多講起這個故事的時候,他認為陳夢家是過於名士派了。有一次一多寫了一短簡給他,稱之為「夢家吾弟」,夢家回稱他為「一多吾兄」,一多大怒,把他大訓了頓,在這種禮節方面,一多是不肯稍予假借的。
雖然,溝通行為本身並不能直接導致相互理解,理解始終需要一種主體的自覺。在西南聯大時期,陳夢家的刻苦,誠懇的求知態度,是得到唐蘭認可的。陳夢家經常請教唐蘭,唐蘭也總是毫不保守地予以指導。1944年至1947年間,陳夢家到美國芝加哥大學,遍訪美國藏有青銅器的博物館、古董商,並整理所收集資料的唯一國外考察的學者,也奠下日後青銅器研究方面的造詣,這點可從唐蘭推薦陳夢家到北京大學講授「銅器學」中看到。因此,從最初多次與唐蘭交流史料考證,兩人互動往來一直維持到陳夢家回到清華大學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