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納蘭性德(1655-1685)的俠客精神(上)

納蘭性德,被譽為滿州第一詞人,在讀者印象中,他就是個多情種子,他的悼亡作品,更是膾炙人口。

納蘭性德的妻子盧氏,結婚三年便去世了。除盧氏外,他曾有位初戀情人,因被選入宮而不能結果。盧氏去世後,他有續弦,也有側室,更有人考證出,他去世前一年還納了江南才女沈宛為妾。他的情感生活似是沒有空白的;不過,他的悼亡作品實在寫得太多、太好了,所以大家都認定他的一生所愛,只有一位盧氏。

《金縷曲 亡婦忌日有感》,是盧氏去世後三年的作品:

「此恨何時已。滴空階、寒更雨歇,葬花天氣。三載悠悠魂夢杳,是夢久應醒矣。料也覺、人間無味。不及夜臺塵土隔,冷清清、一片埋愁地。釵鈿約,竟拋棄。    重泉若有雙魚寄。好知他、年來苦樂,與誰相倚。我自中宵成轉側,忍聽湘弦重理。待結個、他生知己。還怕兩人俱薄命,再緣慳、剩月零風裏。清淚盡,紙灰起。」

康熙十六年(1677)農曆五月三十日,盧氏因難產去世;在康熙十九年她的忌日,納蘭性德填了此闕。他表示對妻子的思念從未間斷,可是在這三年裏,夢中從未能見她一面!他想,自己也應放下了吧!也許妻子已厭倦塵世生活,把往事都忘掉了;不過,自己對她仍有無限依戀,希望泉下的她能寄來消息,細訴別來情狀。他不能成寐,每當對著曾伴隨兩口子過了一段甜蜜日子的琴,就感觸良多,但也懶得再彈了。他盼望來生再續前緣,又怕大家都是薄命人,難期後約。

他的一闕《山花子》,則把妻子比作東晉謝安的侄女謝道韞,藉此寄託哀思:

「林下荒苔道韞家,生憐玉骨委塵沙。愁向風前無處說,數歸鴉。   半世浮萍隨逝水,一宵冷雨葬名花。魂似柳緜吹欲碎,繞天涯。」

謝道韞聰明靈慧,卻嫁給庸才王凝之,婚姻並不美滿。納蘭性德在另一闋《眼兒媚》說:「林下閨房世罕儔,偕隱足風流。」可知在納蘭眼中,盧氏是個才德兼備、足以終身相守的女子。謝道韞是彩鳳隨鴉,但盧氏沉浸於美滿婚姻,只三年便辭世了,比起謝道韞,是否更令人惋惜?謝安問一眾子弟「白雪紛紛何所似」,謝道韞答以「未若柳絮因風起」,被譽為「詠絮之才」,現在妻子的魂魄就像柳絮般被吹散了,而此刻的他,也是消魂之極的。

另一闕《山花子》,他說「人到情多情轉薄,而今真個悔多情」,就是後悔自己對妻子的情不夠深了。他的作品,為他塑造出多情公子的形象,不過,若只根據這些作品,再加上他生長於滿族權臣之家,一生只做過康熙身邊的侍衛,就認定他只是個沉醉於愛情的紈袴子弟,就是對他最大的誤讀了!

納蘭性德有一組詩歌《擬古十四首》有以下的句子:「長安游俠子,黃金視如土。結交及屠博,安知重珪組。一朝列華筵,羞與朱履伍。」他仰慕這樣的游俠:不重視功名,視錢財如糞土;愛結交市井之徒,不屑跟有身分地位的人為伍。而最能突顯他俠客精神的,就是拯救吳兆騫一事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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