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綠叢中一朵小花

實踐的中國哲學

中國的文化,以儒學為核心。走進廿一世紀,四大古文明,唯有我們中國仍然存在,中國文化從未斷絕。

但說未曾斷,也並不全然恰當。在過去這一百多年間,中國文化差點就斷絕了。清末,西方文明夾在槍炮之下,撞開了我們的國門。自此,中國開始了其屈辱與苦難的百年歷史,戰亂不斷,自我批判不斷。顧炎武謂之「亡天下」,李鴻章謂之「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」。在此慌亂中,更一度以打倒自身文化之一切,為中華民族能走向新生的大前提——由五四新文化運動開始,至文化大革命為極至。在這段苦難與自我否定的過程之中,中國文化一度走向了滅絕的邊沿。

猶幸中國文化的內涵,亦在此時發揮其巨大的力量。正如文天祥所說:「時窮節乃現」。在中國文化中陶養出來的讀書人,總會在這種危急存亡之時,挺身而出。他們就是自清末民初以來,拚盡一生,在學術上、學問上、學養上、行事上,去守護中國文化的先輩們,如:熊十力先生,梁漱溟先生,馬一浮先生。續他們而起的代表人物有:唐君毅、牟宗三、錢穆、徐復觀先生(這幾位後來在香港創辦新亞書院,及後拼入香港中文大學)。他們日日夜夜皆為中國文化的存亡憂心。例如近代中國哲學的第一人:熊十力先生,在他晚年時,總會一個人在街上踽踽獨行,走了一整天,累得走不動,也要在地上爬,口裡一直喃喃道:「中國文化要亡了﹐中國文化要亡了!」直到他的力氣花光,跟在身後的家人,才能把他扶回家。其憂患意識竟至如此!

對文化懷著同樣的感情的,還有熊先生的學生之一:唐君毅先生。新亞書院第一屆畢業生,香港中文大學前系主任,唐端正教授,當年在桂林街新亞書院上完課後,偶爾會夜宿書院,就睡在唐君毅先生的下格床。他曾不止一次,聽見唐君毅先生在夢中大呼:「天呀!天呀!」唐端正先生知道,老師呼天,為的就是中國文化。

同為唐君毅先生的弟子之一的霍韜晦先生,亦曾於2009年的百年儒學會議之中,被問到其創作的歌曲〈等待〉﹐是在等誰?霍先生說:「是在等待文化的回歸。」話語一停,哽咽道:「再不去守護,中國文化就要亡了﹗」

三代師徒,同一分悲情,同一個承担,同一個奮鬥:讓中國文化重光。

經過熊先生與唐先生兩代人的努力,消化並對揚了西方文化,在學術上守住了中國文化在世界中的地位。那邊廂,這些先生們,在做學問的同時,皆致力於辦學,以傳於後代。當中「手空空、無一物」[1]的艱苦與其展現的精神,實不足為外人道。

到了霍韜晦先生這一代,他決心將文化帶出書本,回歸生命。於是在盛年離開大學,在民間辦起了法住文化書院,面對社會,提倡「生命儒學」、辦生命課程、後大學進修課、企業領袖培訓、青少年培訓、兒童生命教育。又在中國大陸辦起了學校,並設計出「性情教育」、「新六藝」系統以為辦學根基。在學問上開出「性情學」以講《論語》、「行動學」以講孟子、「天地學」以講老子、「逍遙學」以講莊子,「領袖學」以講《易經》。力要將中國文化的內涵,帶到現代社會之中,在現代人的生命之中發揮作用。故而,霍先生在其師牟宗三先生的總結之上,進而指出,中國的學問,不單是「生命的學問」,更是「生命成長的學問」。生命必然要成長,要過關。我們的文化,就是可以助我們成長的巨大資源。

如今,中國走進廿一世紀,經過了存亡的守護;對西方文化的消化;對中國思想的挖深與開新,在學述上建立其理論之架構與高度。所幸,與此同時,中國的綜合國力,在幾代人的艱苦奮鬥中,近年來,得到了騰飛的躍進。中國人的民族自信漸漸增加,尤其是新一代的年青人,頗有獨立的精神,自由的思想。

因此,在這個時刻,我輩讀書人的責任,更是要助這一個時代的中國人,進一步確立、宏揚其文化的自信。中國文化必須要重新「活」起來,活在每一個中國人的身上。因此,今天,我們要宏揚中國文化,應當走出一條「實踐之路」。用更具體的話說,就是要「讓文化回歸生活、讓文化回歸生命。」

讓文化回歸生活,即由器物日用層面,去找回屬於我們自己的文化元素,敢於活出我們中國人的人生方式。要有自己的衣服、器物、飲食、審美、企業文化、管理制度。有我們自己的禮、樂、節日、風雅、品味。把文化滲透到我們具體的衣、食、住、行,平常日用之中,融入到我們的生活節奏,人生格調之中。最近中國掀起了「國潮」,正是文化在回歸生活的展現。這方面,仍有很長的路,很廣闊的空間,有待我們去推進。

讓文化回歸生命,則是要在人生的態度、價值觀上,以自己的文化,來挺立自己的生命,成為俯仰無悔,不亢不卑,自信豁達,知其所守、知其所止、知其所安的一個生命。要達到這目的,須要先從教育著手;而做教育的第一問題,就是我們要知道生而為人,最重要的價值是什麼?現在的教育,是教學生要「成功」,內容不外是「名」、「利」二字。但中國文化,一直以來,都是要人以「成人」為人生目標。成人,即成君子:成為一個有德於身,有功於世,有教於民的君子。這是根本宗旨上的不同。我們的教育,只有在這根本宗旨上,回歸我們的本有文化,我們才能培育出,具有文化主體性的下一代。這樣他們的生命就能挺立,心無卑屈,其自信與創造力,就自然能夠迸發。

文化要回歸生命,第一步是教育。除了學生的教育外,家庭的教育,領袖的教育,都是極重要又極待深耕的領域。這不單要靠一個個教育機構的建立、師資的培養,更需要社會整體風氣所推崇的價值觀配合。當社會崇拜成功者,人心就往成功處著力;當社會之風氣尚德,人心就往成德成人處用力。要形成一個好的社會風氣,就得在生活的無數細節之中,落實這種尚德的價值觀,哪怕是一個貨品的包裝,一個廣告,一套卡通,一套課本,一些插畫,一些歌曲,集合到一起,都是在陶養著社會的風氣。

在「生活」與「生命」兩個面向之中,要使中國文化再新,有很多具體的工作有待去做;而這些工作,都是實踐的,而不是空談或理論的。這一點,其實也是回歸到我們中國文化,尤其是儒學的第一義:「學」。 論語第一句,就是「學而時習之,不亦悅乎」。「習」解練習,是不斷反覆的鍛鍊,即重在實踐。自孔子始,中國的「學」,就是指實踐之學:「先行其言,而後從之」,「不患人之不己知,患不知人」,「君子固窮」,在論語之中,處處的學問,皆是對我們行事為人的指引。而這些素質,無法透過知識的累積、概念的論辯來獲得,一切都只能通過日常的修養、鍛鍊才能成就。

所以,將中國的學問重新回歸到實踐之學上,是中國文化的返本,亦是中國文化的開新之路。

原文發表於“陸國權中華文化傳承研究基金 官方網站”


[1] 新亞書院校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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