克己服禮
如果將人生是一場艱苦卓絶的登山戰,那儒家的教導,就是這上山戰的一個指南:「克己服禮。」霍韜晦先生說,克己「是從內心出來的自我克制。」[1]這重認知很重要﹐自我克制,不是因為外在的規條要求,使我不得不被迫克制;亦不是理性上知道、希望自己如此、有如此的目標,而後要求自己;而是打從內心,不願再看到自己受原始慾望、情緒、習氣的控制,而具有熱忱地響往那種突破了這些生而有之的慾望後,那種內外如一、自由自在、自信自然、府仰無愧的人生;是一種渴望實現更成熟、更成長、更宏大的自己的動力。「克己」的功夫要能落到實處,不會三分鐘熱度,必需要扎根於這種渴望生命成長的實感之上。這樣「克己」的動力就不假外求,更能源源不絶。因為是我想要的,不是我被要求的。孟子云:「非由外鑠我也,我固有之也」。
進而,這個克己的成長方向,是「自覺要求自己無論在說話或行為進退時都會合度。」
人一年一年長大,經歷學習,投身社會工作,漸漸會體會到,人活在世上,最難的就是處人處事,能做到句句合度、進退合度。所謂「分寸」,很難把握好。即使已掌握到,也會隨著個人精神狀度而有所起伏。所以要做到「三月不違仁」,是極難極難。 而儒家就是以這種「合度」的人生為鵠的。
筆者常道,現實人間,才是人一生最難打的一個道場。莊子著<人間世>,豈不是看透當中的艱難與痛苦?
很多人活著活著,就漸漸被這個世界所打敗,生出厭世、避世的心態。因為現實人生,真的給人太多負擔、太多傷痛、太多屈悶。因此很多人,都想到避世、出世、出家。
但畢竟如孔子所說:「鳥獸不可以同群。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?」 我們避世,避得到哪裡去?山林曠野?天堂?西天?思考到最後,不同先哲都發現,人無所逃於天地間。莊天說人生如「天刑」,但最終的「隱者」,卻是「大隱隱於朝」。佛教教人解脫,但佛陀悟道後,仍是不忍罪人苦迷,故住世說法,以求普渡眾生。故佛教最終發展出大乘佛法、人間佛法。
一切的聖哲,思考究竟,最終都歸於一處:不離世間。
那既然世間那麼艱難,但終極之道又要不離世間,那麼唯一可行的人生正道,不是躍然欲出嗎:「從心所慾不逾距」。在局限之中能做到從心所慾,能愉快的做自己,又不與世界干格,並能與之和諧互動,找到那與世界共舞的「度」,那「中道」。這就是儒家指涉的人生終極。人一生就是向著這方向奮鬥。先賢門前赴後繼的在這征途上奮戰,並將其中積累的心得傳予我們。有方向,有實踐經驗,有總結的教訓與智慧,有可以依據的藍圖、方法、原則、心法。中國文化、儒家這種教化,難道不實在嗎?我們不值得我們珍之又珍之嗎?
[1] 國學與教育,第27頁